楊曉林:《1931刺殺宋子文之謎》:亡靈講國史,偶然更吊詭
來源:人民網
時間:2019-05-30 瀏覽:
新歷史主義認為,一切歷史都是當代史。
歷史本來是靜止的,是冰冷的,對其探究、解剖、診斷、解讀,無不加入了解讀者的主觀情感色彩。而解讀者因經歷、學養、立場、感情不同,所處時代、環境有異,從而使得解讀不可能完全客觀。因此,無論是歷史學家推崇的秉筆直書,還是文學家鐘愛的放飛想象,主觀偏向性都是不可避免的。由此,歷史獲得了無數種被講的可能,從而充滿著誘惑和迷魅,歷久彌新。
《1931刺殺宋子文之謎》是“講史”方式創新的一次大膽實踐。
影片將自《公民凱恩》(1940)《羅生門》(1950)直至《羅拉快跑》(1998)《英雄》(2002)《源代碼》(2011)等懸疑電影表現手法,與紀錄片的形式結合了起來,特別是以當事人——被誤殺的唐腴廬亡靈的視覺對當時國內外形勢、刺殺對象、殺手、相關人員,以及刺殺過程及結果等進行了全景式的介紹,這種極具創意的表現手法,綜合電影和記錄片之長而蹊徑獨辟,開創了一種全新的“講史”方法。既兼顧了教材和史書中的既定觀點和材料,又設身處地地揣測小人物在大時代所思所感,對歷史偶然性所衍生的傳奇性和荒誕性,做了獨特地影像化評述。
偶然性是《1931刺殺宋子文之謎》敘事的戲眼,也是本片的重點和看點。
所有偶然的集結,促成了製造歷史事件的驚天圖謀竹籃打水一場空。日本公使重光葵被睡眼惺忪的列車員失誤叫醒,大光其火地提早下車躲過一劫,導致“魔法軍人”田中隆吉枉費心機。而穿同款服裝的助理唐腴廬被誤殺,導致民國財政部長宋子文逃出生天。斧頭幫小嘍啰“小泥鰍”與軍師鄭抱真想救人卻誤打誤撞地引發了槍殺,而無名小卒唐腴廬莫名其妙地李代桃僵成了替死鬼。此前,“暗殺大王”王亞樵派手下廬山行刺蔣介石,卻被包裹手槍的火腿紙包泄露天機,功敗垂成。其後,鄭保真於次年在淞滬抗戰策劃轟炸日軍旗艦,日本陸軍大將白川義則被炸死,而重光葵則被炸斷了一條腿。大難不死的重光葵歷任日本駐中國大使、偽滿洲國副總理、駐蘇聯、英國大使、外務大臣,被稱“跛子外長”,還在1945年9月2日代表日本政府與梅津美治郎簽署投降書。命大者還有宋子文,他幾乎可以稱得上民國歷史的掌舵人之一……
歷史本來不應該是那樣的,但是無數的偶然卻使其成為那樣,歷史顯得那麽吊詭和不可捉摸,冥冥中似乎一切早已安排,因為人算不如天算。
在“刺宋事件”中,仁人誌士以弄潮兒自潮頭立的姿勢力圖為國家命運掌舵,政客軍人如巨礁和險灘一樣的籌劃驚天陰謀意欲改變歷史航向,而小人物則如浮萍一樣漂在歷史的長河中,被挾裹著,身不由己隨波逐流。子在川上曰:逝者如斯夫,不舍晝夜!百年彈指間轉瞬即逝,曾經縱橫捭闔的梟雄,和苟全性命於亂世的小民一樣,都已變成塵埃。讀史可以使人明誌,看史亦常使人茫然。個人之於歷史,都被“偶然”這種一如天命的東西掌管者,“偶然”充滿著戲劇性,頑皮而不聽調教和指揮,如萬斛泉湧,不擇地而出,亦如空穴來風,來無影去無蹤,玄之又玄,好似眾妙之門,讓以求真為天職的史學家勞心傷神,惶惑不已,給以想象為使命的故事家平增無限的歡喜和樂趣,也給後人的街談巷議留下了無窮的談資。《1931刺殺宋子文之謎》得其三味,拎出“偶然”作為戲眼,結構故事,致敬了《羅拉快跑》,使紀錄片與後現代敘事相粘連,使非虛構敘事變得亦真亦幻,在影院電影中卓爾不群,獨樹一幟。
唐腴廬的愛妻望夫不歸,佳人腸斷,俠肝義膽的刺客王亞樵給她送去慰問金壹仟元致以歉意。而唐腴廬的妹妹——和陸小曼並稱為“北陸南唐”的唐瑛與宋子文姻緣亦就此止步,小人物的小幸福和小快樂被大時代的狂飆突進強勢碾壓,才子佳人的故事也未能如唐傳奇和明清戲曲那般好事多磨,結局美滿。家國一體,處亂世,個人的幸與不幸也是偶然,宏大敘事與個人敘事就如此以“偶然”的方式連結。
僵冷的歷史一經個人敘述便就有了生命和溫度,變得鮮活。特別是以被偶然卷入,遭受無妄之災,成為歷史祭品的唐腴廬亡靈的視覺來講述——這種來自《羅生門》創意的更是令人耳目一新。阿加莎式的懸疑推理敘述手法,使畫面如《源代碼》一樣一次次後退,一次次重新來過。這種敘事的推演,使塵封於檔案館裏的歷史謎案,變成了一個扣人心弦的偵探故事,燒腦而又奇趣盎然。藝術貴在創新,《1931刺殺宋子文之謎》敘事手段不落窠臼,畫外音對蕪雜歷史背景的條分細縷,充滿象征隱喻的畫面和景象,導演的入畫,學者和史學家的訪談,諸多教科書照片的搬移和解讀,歷史人物和歷史現場的搬演和還原,使得本片敘事枝繁葉茂而個性張揚。
總之,《1931刺殺宋子文之謎》探驪得珠,充滿了溫度和機趣,充滿了感性和哲思,為紀錄片講史拓出了一條新路,謹祝導演後續的“刺殺系列”創作花生滿路,佳構連連。
(原文鏈接:http://sh.people.com.cn/n2/2019/0530/c134768-32995668.html)